寂寞之坊

空之契約者　第五章　曾經

「塞菲洛絲，妳剛剛去哪裡了？」

隱隱約約，她聽見了一道沉靜且柔和的嗓音，隨即地，另一道略為淡漠的女性嗓音回答道。

「去採野果。」

「是嗎，那亞德利斯人呢？我以為他跟妳一起出去了。」

她隱約看見了一張模糊的臉龐，略為纖弱的身影有著淡灰色的長髮，但是她卻看不清楚那張臉
。接著，她的面前佇立著一抹身影，一頭黑色的披肩長髮，以及碧綠的眼眸，有著淡漠的面容
正瞬也不瞬地望著女子。

「亞德說他想到其他地方去睡覺，所以不在。」

黑髮碧眼的少女淡淡地說道。

「莉絲梅德和古羅尼特呢？」女子的眉頭好似蹙得更緊了些。

「不在，我不知道他們去哪裡了。」黑髮碧眸的少女搖搖頭，面無表情地回答道。

「好啊......居然全都不在，明明告訴他們不可以擅自出去的.....」

恍惚間，她發現畫面在不斷地跳動著，好似扭曲的圖畫般，女子的呢喃也變得逐漸模糊了起來
。

忽地，一個擔心的聲音猛然地響起。

「奧潔拉，奧潔拉！」

那是個低沉微啞的聲音，縱使如此，希爾維雅仍舊不知道，他所喊的「奧潔拉」是誰──

睫毛微微地眨動，赫然地，叫喊聲猛然地停下，取而代之的是略為困惑的嗓音。

「奧潔拉？」

她緩緩地張開雙眸，眼簾中忽地闖入四顆頭顱，除了蒼空的面無表情以外，其他人的表情都帶
有些微的擔心。

「塞菲洛絲和亞德利斯......？」

緩緩地坐起身，希爾維雅用近乎是呢喃的聲音含糊地喚著，像是猶豫，也像是不確定般。

「妳.....說什麼？」

擁有狼耳的男子愣住，與黑狐面面相覷，一臉訝異地望著希爾維雅。

「不....沒什麼。」

收回呆滯的目光，希爾維雅開始回想著剛剛發生的事情。

首先是她情緒激動的一喊，隨即不知為何地昏了過去，然後做了一場奇怪的夢，接著醒來──

一切都像是在作夢般地不切實際。

「妳剛剛不是說了什麼塞菲洛絲和亞德利斯什麼的嗎？」

見狀，聖洛斯蹙起了眉，說道。

猛地，狼耳忽地一豎，男子像是在緊張些什麼般，一臉慌張地望著黑狐，又望著希爾維雅。

「啊，那只是......」

正打算說些什麼的希爾維雅猛地一怔，隨即皺起了眉，像是在思考些什麼般，接著她露出了淡
淡的笑容，不急不徐地說道。

「只是你聽錯了哪，聖洛斯。」

她的回答令在場所有人為之一愣，除了梅及蒼空以外。

「是嗎？我聽錯了？」

聖洛斯耙了耙深藍色的髮絲，不禁露出了困惑的表情，而梅則是一臉興高采烈的表情拉著希爾
維雅的衣角，興致勃勃地說道。

「姊姊，妳看妳看，好多隻狗狗呢！」

「......」

話一剛落，擁有狼耳的男子差點一頭撞上希爾維雅，他用一種略為哀怨的表情看著梅，深深地
嘆了口氣。

「話說，你不打算殲滅我們了嗎？」

挑了挑眉，希爾維雅將視線放往擁有狼耳的男子身上。

「.....」

「守護此片土地是我的責任，我不能放任任何一個人類進入。」

男子抬起頭，深紫色的眸子有著堅定與冷漠。

「我不可能放你們離開，要離開，就必須打贏我。」

狼耳輕輕地顫抖了兩下，他緩緩地站起身，垂在身後的暗灰色狼尾也隨之豎起。

「那我來.....」希爾維雅皺了皺眉，提起黑劍打算站起身。

「我指定對象是他。」然而，男子低沉的嗓音卻打斷了她的動作，希爾維雅抬起頭，順著他手
指的方向一望。

「......蒼空？」

意外地，他指著有著黑髮和異色雙瞳的男子，男子只是輕輕領首，並沒有露出不悅或不耐煩的
神情，甚至有些過度冷漠。

「你們兩個，一個是魔力用盡，連站都站不起來，一個是體力耗光，造成半暈眩的情況。我還
沒有希望你們放水成這種地步。」

男子面無表情地說道，深紫色的眸子銳利地望向蒼空，冷淡地問道。

「那麼，準備好了嗎？」嘴角邊勾起了微微的弧度，似笑非笑的臉龐有些恍惚。

抽出槍，後者微微地領首，異色眼眸回望著他，絲毫不畏懼，或許也可以說，他一直都是如此
地冷靜。

「等一下....」

希爾維雅猛地站起身，穩住還有點搖搖欲墜的雙腳後，她定睛看著男子，說道。

「打贏你之後呢，我們該怎麼離開？」

「這是座迷霧森林，我無法告知你們離開的路，只能由你們自己去找。」

「迷霧森林.....？」

聖洛斯皺起眉，他總覺得自己曾聽過這個地方。

「人類，別拖時間了，不然，待我改變心意後，就得看你們可以狼群打多久了。」

深紫色的眸子微瞇，他轉身退了幾步，然後側眼望著蒼空說道。

「打贏我，就是勝利。」

勾起冷笑，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衝了過來，希爾維雅只感覺到一陣風狠狠地吹過她的身
旁，她根本就沒有看見人，也或許可以說──

她看不見。

槍聲猛然地響起，打斷了希爾維雅的思緒，她倏地抬起頭，看見的只是兩枚子彈嵌入土牆中，
子彈沒有射到任何人。

蒼空罕見地瞇起眼，面無表情地望著那名悠閒地站在他面前的男子。

男子在他開槍前猛然地停下，並且側頭一閃，兩發子彈雙雙閃過，沒有一發子彈擊中。

「我一直覺得你的眼睛實在很奇特哪。」

淡然地望著他，男子的嘴角緩緩地勾起，但卻是一種令人感到詫異不已的微笑。

「還記得我說的話嗎？打贏我，就是勝利，若是不認真點──」

忽地，男子的身影好似幻影般逐漸褪去，聲音也變得有些混雜，但是蒼空卻清楚地聽見了。

「我無法保證你的生命安全哪。」

倏地，一道高瘦的身影出現在他的身後，深紫色的瞳子荒冷得令人害怕，而手上只握著一把粗
糙的小刀，並且迅速且毫不猶豫地往下一刺──

無所謂，無所謂的，

因為他並不受到人的喜愛，連自己的誕生都令人感到厭惡不已，

打從一開始，是不是就不應該誕生呢？

那為什麼，他會出現在這裡？

那雙不同色澤的眼睛是一種罪惡，是一種被人詛咒的邪惡，

他並不屬於這個世界，還是說，其實他從一開始，就不曾是這個世界的人？

空洞的聲音蚊蚋地開了口，只是喃喃地說了這句話。

「為什麼，我會出現在這裡呢？」

擁有異色瞳孔的黑髮小孩緊揪著自己的衣角，迷茫地問著。

然而，回答他的，只不過是一片荒無的空地。

他的身上是滿滿的血，腥臭撲鼻而來，但是他卻好似沒有聞到般，連眉頭都沒有皺起。他坐在
一堆被人們稱之為「屍體」的肉塊中。

他不記得發生了什麼事，他也不記得自己是誰，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何出現在這裡──

然而，從眼角邊流落的溫熱液體，卻徹徹底底地打破了他的思緒。他一直都不明白他為何存在
，也不明白自己為何出現在這裡。

伴隨著噠噠的腳步聲，他抬起頭，望著那名走到他面前並且停下腳步的人。那腳步聲就連是小
孩的他也聽得出來，他是故意走出聲音來引起他的注意。

他面無表情地仰首望著那名臉上掛著慵懶笑容的男子，臉頰邊還殘留著淚痕及淚珠。

「啊啊....還挺嚴重的嘛！」

男子的臉上掛著悠閒的淡笑，始終沒有因為那股惡臭露出不悅或懼怕的表情，好似在講今天天
氣真好般的話題似的。

「吶，若是你沒有地方可去的話，要不要跟我們一起來呢？」男子笑笑地說道，並且伸出了手。

擁有異色眼珠的男孩怔怔地望著他，毫不猶豫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他並不是不被人接受的。

「莎洛貝爾，幫他擦拭一下身上的血，我們不能留在這裡太久。」

回握住男孩的手，男子轉身對著身後的少女說道。

這讓男孩發現了其實他不只一個人，還有另一個同伴。

男子和少女的歲數看起來差不了多少，頂多兩三歲左右，尤其男子看起來頗為年輕，猶如夕陽
般的橘髮襯托出他的褐眸，而那名少女則是緩緩地領首，沒有露出不悅的表情，始終的保持著
冷靜及冷漠，好似週遭的事物與她毫無關係。

宛如清澈的流水般的藍髮垂落及腰，眼珠顏色淺得會讓人誤以為是白色的灰眸正瞬也不瞬地盯
著他，並且跨出了步伐朝他走來。注意到男子的手緩緩地鬆開，手中的暖源逐漸淡去時，少女
的手指輕撫上他的臉頰，將他臉頰邊的淚水及血跡一併抹去，毫不在意自己的手會變得骯髒般
。

「你叫什麼名字呢？」男子的臉上掛著悠悠的笑容，緩緩地問道。

「我.....沒有....名字。」話語斷斷續續地送出，使得男子的眉輕輕地挑起，但是臉上的笑
容並沒有改變。

「那麼，今後你就成為零號吧，成為第一個『夜獄』的人。」

褐眸微微地瞇起，自他嘴裡溢出了輕緩的話語。

「好....」意外地，他回答了男子的話語，且是毫不猶豫地。

「走了，莎洛貝爾。」滿意地露出了笑，奧斯特轉過身子，對著還在擦拭男孩身上血跡的少女
說道。

「是。」少女的面容不曾變過一絲，只見她站起身子，踏著規律的步伐走向男子身旁。

「你也是，零號。」淡笑著，男子轉過身，踏著輕緩的步伐，腳步聲近乎聽不到聲音，好似貓
在走路般，跟剛剛那種刻意的腳步聲完全不同。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他已經忘記了。藉由別人委託任務，進行無差別的攻擊，縱使對方的要
求是暗殺一個人，他也能毫不猶豫地開槍。

因為這是「他」所要求的，所以必須完成，因為「他」是恩人，所以必須達成，因為「他」是
首領，所以必須遵守。

決不背叛。

頸間傳來了刺痛感，溫熱的液體逐漸從頸子滑落，一滴又一滴地滴落在地面上，發出細微的聲
響。

眉頭蹙也不蹙一下，面容終究是毫無表情，甚至一點波瀾也沒有。輕眨著異色雙眸，蒼空頓時
回過神來，神情有些呆滯地望著站在他前面的男子。

男子頭上的狼耳輕顫了幾下，臉上荒冷得毫無表情，與其說是諷刺，不如說是帶有殺意。

蒼空沒有伸手去按住頸間上的傷口使它止住血，使得血液更加猖狂地流落，好似廉價的水彩般
將風衣渲染成一片暗紅。

蒼空的意識有點恍惚，他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想起那些事情，也不記得剛剛發生了什麼事情，一
切猶如作夢般地不切實際。

穩住腳步，他緩緩地抬起雙手，手上的黑槍也連帶地舉起，瞄準著男子。

男子的嘴角邊勾起冷笑，不輕不緩地吐出冰冷的話語。

「你真的認為，那種武器打得到我嗎？」

蒼空點頭，嘴角邊若有似無地勾起淡淡的弧度，手腕上的鎖鏈逐漸開始發光，柔和的藍光包覆
住他的契約人的手腕，希爾維雅眨著藍眸，她只感覺到手腕有些冰涼，並無其他不舒服的感覺
。見藍光似乎有越來越擴大的趨勢，男子瞇起了眼，搶先踏出步伐奮力衝向蒼空。

砰地一聲，蒼空開了槍，而男子則是倏地偏過頭，雙雙躲過兩發子彈，一發都沒有命中，也沒
有停下腳步地衝向蒼空，然而，卻有某種物體猛地貫穿了男子的身體。

瞳孔倏地放大，男子猛然地停下了腳步，伸手撫住出血的腹部。

「幻覺。」

淡然地吐出兩個字，使得男子抬起頭來望著蒼空。

只見蒼空緩緩地瞇起眼，那雙異色色澤的雙眸格外地有氣勢，他冷漠地說道。

「.....現在你所感覺到的一切，都是幻覺。」

男子冷笑，沉默著。

蒼空領首，抬起了右手，再度上膛，然後──開槍。

「幻覺又如何？」他咧嘴一笑，緩緩地站起身。

蒼空瞇起了眼，他很確信自己剛剛開了槍，但是卻沒有另一個傷口出現在男子的身上。

「我厭惡魔法，討厭那些不切實際的障壁，不過我現在或許應該感謝以前學過一丁點法術吧？」

男子的身體周圍散發出薄弱的光芒，好似薄膜般地包覆著他的身體。

赫蘿的眼睛瞇了起來，悶不吭聲地望著男子。

男子淡淡一笑，以極快的速度奔馳著，剎那便來到了蒼空的身前。兩人面面相覷，誰也沒有先
動手，空氣中瀰漫著一種令人感到窒息的氣氛，保持著異樣的寧靜。

「......你沒贏，但是也沒有輸。」

緩緩地，男子張嘴，好似在講些什麼話般，但是卻沒有半個字吐露出來，蒼空從他的嘴型看出
他想講的話語。

閉上了嘴，男子淡淡一笑，眸子微微地瞇起，不再有敵意或殺意，只是很單純地笑著。

剎那，槍聲響徹了整個空間，襲擊了所有人的聽覺，梅一臉驚懼地抓住希爾維雅的衣角，望著
那名為鮮血的溫熱液體逐漸從男子身上滑落。

「結束了。」他長吁一口氣，男子重心不穩地往後一倒。

「聖洛斯，梅先交給你照顧。」

將身邊的女孩往有著尖耳的男子一推，希爾維雅踏著略為急促的步伐奔向灰藍髮色的男子。應
了聲，不確定希爾維雅有沒有聽見的聖洛斯輕輕地握住梅的手，赫然發現，她的雙手居然冰冷
無比。

停下腳步，男子的身邊只有一隻黑狐，黑狐只是靜靜地坐在他的身旁，若有所思地瞇起了眼，
望著男子。希爾維雅蹲下身子，藍眸怔怔地望著他。

「.....你們贏了。」他艱澀地開口說話，低沉微啞的嗓音散在空氣中，逐漸褪去。

「你是不是認識我？」希爾維雅神情複雜地望著他，等待著他的回答。

狼耳明顯一怔，男子露出了訝異至極的表情，深紫色的眸子有些著急地望向黑狐。

黑狐碧綠的眸子微瞇，悶不吭聲地坐在原地，絲毫不予理會男子的眼神。過了半晌，男子深嘆
口氣，然後抿了抿唇說道。

「正確來說，對。」

聞言，希爾維雅抬起了頭，臉上有著掩不住的驚訝。

「『我們』無法告知妳太多，但是，『我們』與妳，並不是毫無關聯的陌生人。」

他用手撐起身子，眸中閃著異樣的情緒，而一旁的黑狐只是靜靜地聆聽著他所說的話語。

「為什麼無法告訴我？」

她皺著眉，嗓音有著擔心與困惑。

「這是約定，絕對必須遵守的約定。」他搖頭，苦澀一笑。

「......是嗎？」失望地垂下頭，灰色髮絲輕輕地滑過耳梢，落在肩頭上。

「你叫什麼名字？」她問道。

看不見她的表情，男子顯得有些困惑及遲疑，不過他仍舊緩緩地開口答道。

「亞德利斯。」

深深地吸了口氣，她才抬起了頭，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然的弧度。

「我會記住的，再見了。」

站起身，希爾維雅轉過身子，絲毫沒有半點猶豫地往前邁出步伐。

一旁的黑狐瞇著碧綠的眸子，輕聲叫著。

「我盡力了。」男子挑起眉，像是不滿黑狐的話語般地反駁著。

黑狐靜默，仍舊瞇著眼睛看著他。或許是那樣的視線令他感到心虛，過半晌後，他才受不了似
地開口說道。

「是是是，我有稍微地放水，那傢伙的幻覺還挺有趣的，但是只要稍微想一下並且活用妳以前
教我的法陣，很簡單就可以破解了。」

男子笑嘻嘻地說道。

「咿──」赫蘿低聲叫著。

「那女孩嗎？我知道.....但是，她昏倒之後那又是.....？」

男子輕嘆口氣，壓低了聲音回答道。

「.....咿。」發出了個簡短音節後，赫蘿站起身，晃動著蓬鬆的大尾，接著轉身奔離他的身旁
。

「妳還是跟以前一樣啊.....塞菲洛絲。」忍不住苦笑的亞德利斯緩緩地闔上雙眼，嘴裡喃喃
自語著。

「時候若是到了，妳會回來嗎，奧潔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