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有髒字號,請討厭髒話的人小心慎入

空之契約者 番外章 過去,然後重新開始


湛藍色的天空襯著幾朵悠然的白雲,在一座小村莊中,有孩子的笑鬧聲,以及低低的啜泣聲出現。


「喂,茲塔!」一名塊頭較壯碩的男孩將另一名男孩推倒在地,使得地上的沙土將他弄得十分骯髒。


被推倒的男孩有著一頭灰銀色的短髮,和一雙血紅的眼睛。他咬著下唇,豆大的淚珠從那雙艷紅得像是要滴出血般的深邃眸子中滾出。


他雙手抱著膝,將頭埋入雙膝中,任由幾名個頭壯大的男孩包圍他。


「你怎麼那麼愛哭啊?嘖嘖,我媽說你的眼睛很恐怖,是個壞孩子!」其中一名男孩有跟著幫腔,還一邊對著他拳打腳踢。


「娘娘腔!」


「茲塔是個沒用的男生!」


此起彼落的嘲笑聲絡繹不絕,茲塔的頭埋得更深了些,他低聲啜泣著。


『茲塔你這笨蛋,不會站起來還手嗎?』忽地,他的心底深處傳來了這麼一道氣急敗壞的嗓音。


『可、可是.......薩塔,他、他們好可怕......』茲塔像是沒有感到任何意外般,也在心裡說話,但是聲音卻顫抖著,還夾雜著哭腔。


『可怕什麼?不就一群只長肉不長腦的小鬼嗎?怕什麼?』薩塔冷哼,不以為然地說。


『可、可是.......』正當茲塔還想抱怨些什麼時,幾名男孩見他沒有動靜,拳頭和腳踢先落了過來,中斷了他的話。


「喂!不會講話喔?啞巴嗎!」一名男孩子罵道。


「嘻嘻,茲塔一定嚇傻了啦,因為他很愛哭嘛!」另外一名男孩跟著幫腔,笑得好不開心。


『茲塔,你看著,雖然你愛哭,可是除了我以外沒有人可以欺負你,明白沒?』


心裡那道聲音慢慢地說著,還來不及回答,自己的意識已經率先沉入心底深處,被另一個意識取代。


茲塔......或許應該說是薩塔,緩慢地站起了身子,若無其事地拍了拍衣物上的沙土,紅眼睛朝那群男孩子飄了過去。


「幹嘛?」還沒發現是他的神情已經變得跟方才不同的男孩冷哼一聲,不屑地說:「茲塔你又想挨打嗎?啊?」


「挨打?」薩塔的臉上掛著邪笑,慢慢地重複著這兩個字,然後淡聲說:「敢欺負茲塔,我會打到連你媽都認不出來你是誰!」


倏然,薩塔衝了那群男孩子之中。

 


『嗚.....嗚.....薩、薩塔,你、你沒事吧?』茲塔的聲音帶著濃厚的哭腔和鼻音,哽咽地問。


「你吵死了,」薩塔翻了翻白眼,一邊在家中翻找著醫藥箱。「沒事啦!不就一群人小鬼大的小鬼?我會打不過嗎?」


『可、可是,薩、薩塔的臉頰被打.....打到一拳了......』茲塔仍舊是哽咽著。


「不小心腳滑啦!」薩塔不禁咕嚷幾聲,安慰說:「擦傷而已,不要緊。」


『但、但是薩塔,你的衣服也被拉破了耶.......要、要是里格菲回來的話,會、會罵我們的......』


「啊不然你以為我現在在幹麻?當然是找醫藥箱趕快包紮上樓裝睡啊!不然里格菲回來又再碎碎念,真是夠了,唸來唸去不都那樣嗎?」薩塔一邊咕咕嚷嚷,一邊翻找著櫃子等地方。


「哎呀,真沒想到薩塔居然這麼討厭我碎碎念呢!」忽地,一名男性嗓音自薩塔的身後,也就是門口的地方傳來的。


薩塔的動作倏然僵住。


『靠、靠杯啦,該、該不會是.......』薩塔的聲音罕見地出現了顫抖,下意識地用心裡與茲塔傳話。


『.......你沒聽錯,那聲音是里格菲。』茲塔沉默了半晌後,才慢慢地宣判了薩塔的死刑。


「在跟茲塔說話嗎?哎呀,我記得我說過,要你們對話的話語要講出來不是嗎?話說回來,薩塔──」


聲音已經近在薩塔的身後了,薩塔的手指微顫,努力地嚥下唾液,背後沁出了一顆顆的冷汗。


「我不是說過不准打架嗎?嗯?還是說我的話你都當耳邊風啦?」聲音雖然一樣地溫柔,卻意外地出現了某種殺氣和咬牙切齒。


薩塔開始起雞皮疙瘩了,他連回頭這個想法都不敢出現。


『那、那個......薩塔你要不要回頭一下?里、里格菲的耐心很差....... 』茲塔的勸告聲還尚未說完,薩塔的身子就被人一把高高地拎起。


「混帳啦,薩塔,你真的是擺明找我麻煩呢,嗯?」提著對方的領子,然後硬將對方的臉給掰了過來,薩塔的視線豁然映入了一張笑得人畜無害的爽朗笑容。


──只可惜講的話與爽朗兩個字根本就是十萬八千里遠。


「是他們找死.......欺負茲塔.......」薩塔的聲音仍然在顫抖,但是多了一絲不服氣的情緒,他微微扭動著身軀,硬是不敢對上里格菲那瞇起來的紅色眼睛。


「愛護兄弟是不錯的呢,但是──」里格菲的笑容越來越燦爛,甚至有些──扭曲。


「你別太他媽混帳的欠揍!你知不知道你真的把他們打到連他媽都認不出來了啊!」


雖然身為大人,所謂的氣質應該是很重要的。


不過至少在生氣的里格菲身上,完完全全找不著這種所謂的「氣質」。


噢,薩塔捂住了耳朵,拒絕聽那些殘害耳朵的髒字。


吼完了一串後,里格菲的視線轉移,撇了撇嘴角後說:「茲塔,頂替薩塔的意識,我有話問你。」


「不要問茲塔,有話問我就好!」薩塔連忙鬆開捂住耳朵的手,急急地搶話說。


「你住嘴。」他丟了一個白眼給薩塔,然後說:「如果你不想被我打暈過去之後丟出門外的話,茲塔,我勸你快頂替薩塔的意識。」


──真是赤裸裸的威脅!


『咦耶?薩塔的傷口還沒塗藥,這樣丟出去會裂開.......那好吧。』茲塔難得一次強硬了起來,豁然搶過身體的支配權。


薩塔的意識沉入,被茲塔替代。


紅眸有些無辜地望著里格菲,茲塔囁嚅地說:「薩、薩塔是因、因為我,才、才、才會被打的.......」


「才講一次就夠了。」里格菲挑眉,大翻白眼說:「我當然知道,茲塔都是被打的那一個,然後薩塔就是揍人的那一個,你們偶爾也換個順序好不好?這樣我修理起來比較容易。」


「咦耶?不、不要打薩塔好不好?那、那是我的錯.......」茲塔眼框逐漸泛紅,哭哭啼啼地說。


「我有說要打他嗎?」里格菲睨了茲塔一眼,說:「待會你陪薩塔去道歉,記住,他要是敢罵髒話,立刻給我奪過意識來,否則我就........」


他扯開陰測測的微笑,說:「把他剝得一乾二淨丟到森林裡餵狗吃!」


這句威脅十分有效,第一是里格菲從不說謊,向來是說出必做,第二是這樣可以同時傷害到兩個人的自尊心,一箭雙雕。


「我、我知道了!」茲塔連忙點頭應允,深怕慢了一秒,里格菲就要照他方才說的話去做。


「那好,過來擦藥吧。」聳肩,里格菲將茲塔放下,然後轉身去拿醫藥箱。

 


里格菲是一名身材高瘦的溫雅男子,他有著一頭偏白的灰色長髮,習慣將長髮綁成馬尾,束在腦後,宛若紅寶石的眼睛常常會帶著一絲溫和的笑意──前提是他沒有生氣的話,否則那笑意會轉變成猙獰。


從茲塔和薩塔有意識以來,里格菲就一直待在他們的身邊,身兼母職和父職。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茲塔的錯覺,他總覺得,不管是里格菲,還是自己,身體的老化率異常的緩慢──


像里格菲明明就已經7X歲了,那張臉卻宛若才剛二十開頭而已。


而茲塔他也確實算過自己的年齡,他確定自己應該已經十五歲了,但是卻像個六、七歲的小孩般,身材矮小、長相稚幼,連喉結都沒有長出來。


他曾經問過薩塔,而對方則是不以為然地敷衍幾句帶過,茲塔只好將心裡的疑惑轉達給里格菲知道。


只不過當他提及里格菲的真實年齡是七開頭時,那張臉真是異常的......燦爛。


里格菲說過:『我們是映祖的人,隨著年齡的增長,老化率越來越慢。』


每次提到映祖的人,薩塔都會變臉,並且賭氣不說話。所以茲塔會特別小心這個字眼的出現,當薩塔要休息時,他才會特別去追問里格菲。


擦完藥後,茲塔恍然回神,紅眼睛有些茫然地注視著里格菲那張英氣的臉蛋。


「怎麼了?」里格菲注意到茲塔的視線,關上了醫藥箱後,轉過頭來問:「先說好,我沒那方面的癖好。」


「不是啦!」茲塔漲紅了臉,輕斥一聲。


「那麼你為什麼一直看我?」里格菲拿著藥箱站起身,越過茲塔的身旁,準備將藥箱收起來。


「里格菲,你會離開我們嗎?」茲塔沒有回頭,只是輕言輕語地問。


倏然,里格菲在茲塔的身後頓住了腳步,拿著藥箱的手指微微縮動,他不動聲色地說:「不會離開的──」


「我會待在你們身邊,不會離開。」


丟下話,里格菲像是在掩飾什麼般,加快腳步離開了客廳。


『薩塔,你聽到了對吧?』茲塔心中暗喜,問道。


『你、你少囉唆,聽到那麼噁心的話,我會想吐。』薩塔有些氣急敗壞地反駁。


『可是里格菲他照顧我們很久了呢。』


『明明就是個老不死的!』


『可是,我怎麼感覺薩塔的語氣......有、有一點開心啊?』


『......茲塔,別以為你跟我是生命共同體我就無法修理你,當心我每天講黃色笑話給你聽喔!』


『對、對不起,我拜託你不要!』茲塔慘白一張臉,連忙推託。


誰都知道薩塔的黃色笑話是茲塔內心中最不想聽的話中的前三名!


忽地,屋外猛然傳出劇烈的爆炸聲,還伴隨著老幼婦孺倒抽一口氣的聲音。


里格菲倏然躍下樓梯,直闖門口,還不忘丟下一句:「待在屋內,絕對不准出來!」


砰的一聲,門被狠狠地甩上,看得出甩門的人心情是多麼的浮躁。


『......他生氣了。』茲塔在心底呢喃著。


『......他生氣了。』薩塔也用一樣的聲調、一樣的聲音大小呢喃著。


里格菲雖然不是不會生氣,但是生起氣來卻是三分鐘熱度,反應也沒有很劇烈──修理薩塔的時候除外──但是,此時此刻,他是真的心情浮躁了起來。


還來不及有任何的回應,外面又傳出了幾聲爆炸聲,震得茲塔的耳朵很是生疼。


屋子似乎被爆炸風壓波及,細不可聞地晃了晃,落下一些灰塵和沙土,弄得茲塔連打噴嚏。


『茲塔,我要奪過意識了。』薩塔淡然的嗓音豁然在心底響起。


茲塔還來不及拒絕,意識便沉入了心底,取而代之的是薩塔的意識。


「外頭肯定發生什麼事了,我們出去看看。」薩塔撇了撇嘴角,紅眸直盯著門板。


『可、可是里格菲說......』


「別管他說什麼了,有危險的話我會逃,不必擔心。」薩塔敷衍似地安慰了幾句。


抬起眸,他走向門板,先是半趴在門板上,耳朵緊貼,像是要聽聞看看有沒有任何的聲響。


果真,他聽見了一些細不可聞的打鬥聲,以及金屬撞在一塊的聲音。


他挑眉,又皺眉。


挑眉是因為他直覺性認為外面一定有人在打架,想出去湊個熱鬧。


皺眉是因為若是太危險,來不及逃,不僅僅是自己危險,也連同波及到茲塔的生命危險。


「他們在吧?」一道男性嗓音低低地笑著,輕聲詢問著,縱使那聲音再怎麼低沉,依薩塔的聽力也能夠聽得一清二楚。


「你在指誰啊?弗德嵐。」里格菲的聲音帶有笑意,但是卻摻雜著一種不為人知的冰冷和殺氣,令薩塔的手指在剎那間縮起,背部沁出了冷汗。


「還能指誰?你明知道我來這裡的目的只有一個,『夜帝』。」名為弗德嵐的男子再度漾起了笑聲,輕聲說著。


──夜帝?


薩塔的心臟豁然一縮,呼吸不自覺地急促了起來。


「別那樣叫我。」里格菲的笑意在剎那間全褪,只剩下毫不猶豫的冰冷殺意。「我退出那殺手組織了,弗德嵐。」


「也是,難怪你沒有叫我『心殺』呢。」弗德嵐笑得愉快自在,絲毫沒有注意到屋子內有人在偷聽他們倆講話。


「弗德嵐,薩塔他們是無辜的,你們這番作為又是何苦?」里格菲淡聲嘆氣,冷聲道。


「我也不想啊。」弗德嵐無奈地聳肩,攤了攤手。「白痴才跟你這位前任『夜帝』打架呢,我可不想夜路走多被暗殺好嗎?」


「但是,這是任務,所以跟私人情緒無關。」倏然,弗德嵐臉色一沉,陰冷的微笑毫不猶豫地在臉上綻放,只可惜,看得見這笑容的只有里格菲,和躺在一旁的死屍了。


「對他們動手,就是對你自己殘忍!」里格菲沉下聲音,手指從懷裡一掏,摸出了一張墨黑的面具,他屈指將面具戴上,紅眸宛若快滴出血般,毫無情緒的波動。


「好久不見這張面具了......」弗德嵐像是有些懷念的呢喃般,以前在他們倆共同待的組織上,這面具是里格菲在動手時常戴著的,沒想到,現在對自己動手,這習慣仍然沒變。


屈下膝,里格菲沒有理會他的呢喃,戴好面具後,他從大腿外側拔出了兩把金銀刀柄的夜色匕首。


「他們不是東西,也不是可以讓給組織的玩物!」里格菲低吼,操起雙匕首後朝弗德嵐刺去。


「很抱歉,我只是奉命行事,這種事情向來不是我可以掌控的。」他聳肩,手中的長劍漠然一擋,硬是架住了里格菲的雙匕首。


「你明知道,卻執意帶走他們倆,他們明明只是一個麻煩,你卻不惜與組織對抗,也要藏住他們。」


他淡笑,笑裡卻隱藏著多樣的情緒,複雜得令人不知道該如何說破。


「這是奈恩特跟席拉的遺願。」里格菲淡笑,但笑中卻是冰冷得毫無情感。


「可笑!為了兩個早死的人做這種苦差事?夜帝......不,里格菲,你也太仁慈了吧?」他不以為然地冷哼。


「那又如何?」揚笑,他再度操起雙匕首,將匕首在手中一個翻轉,倏然轉了個方向朝對方刺去。


弗德嵐揚高長劍,立刻擋住那兩把來勢洶洶的雙匕首,一邊找空隙攻擊。

 

不僅是薩塔,就連另一個意識的茲塔,都將外面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誰、誰是奈恩特和席拉?』茲塔囁嚅地問一臉陰沉的薩塔。


「......我不知道。」薩塔沉著一張臉,淡淡地回答。


老實說他真的不認識這兩個人,縱使這名字在他耳裡聽起來異常的熟悉──他卻仍舊不知道這兩人是誰。


雖然多半都是茲塔在詢問里格菲有關映祖的事,不過實際上薩塔比他更了解外面兩人對話之中的「組織」、「夜帝」、「心殺」等字眼的事情。


老實說,從他有意識以來,薩塔就知道身體裡住著另外一個人格,但是他似乎比那個人格還更快醒來,導致於縱使知道有另外一個人格在,也只知道他還在沉睡,尚未覺醒。


那時,薩塔發現自己其實是待在一間乾淨又整潔、甚至可以稱得上是過度奢侈的房間中,他心生疑惑,看著周遭擺著一個個的長柱體。


長柱體裡頭有著淺綠色的液體,由玻璃製成,以至於可以看見長柱體裡頭的東西。


或許應該說──是人。


有些長柱體中漂浮著一個個的人,有些長柱體則是空蕩蕩的,沒有東西。


薩塔並沒有待在長柱體中,他是躺在一張蒼白的大床上,有多種像觸手一般的東西抓著他的手臂、身體,令他有些不適地扭動了下身體。


燈光雖然微弱,但是薩塔卻看見了兩抹黑影在暗處緩慢地踱步過來,還一邊交談著。


可能是因為這裡沒半個活人──薩塔也不確定長柱體裡的人究竟是死是活──所以兩人交談的音量並沒有壓低,反而是肆無忌憚地交談了起來。


薩塔下意識地閉起雙眼,假裝自己還在熟睡,藉此偷聽他們倆的對話。


「組織裡的人怎麼說的?」一個身穿白袍,一頭長長的金髮束綁成馬尾垂在腦後的男子淡聲問。偏女性秀麗的臉孔卻是毫無表情地看著長柱體漂浮的人。


「沒有成功,就殺掉。」另一名陪同的男人用毫無起伏的聲音說。「之後再帶新一批的實驗體進來即可。」


「......那薩塔他們呢?成功催動了另一名人格的沉睡嗎?」金髮男子轉過身,將視線轉向薩塔的方向,使得後者有些驚嚇到的抖動了下身子,繼續裝睡。


「數率沒有問題,心跳、血壓正常,腦壓偏高,但無礙。」兩人朝薩塔走了過來,並且紛紛佇立在他的床邊,淡淡地回答。


薩塔感覺到他的心跳加快了。


金髮男子挑起眉,那張宛若凍結住的臉蛋對著薩塔,不發一語,緊接著,他抬手輕抓住薩塔的手腕。


薩塔很努力地控制自己不要顫抖或抽手。


診了診他的脈搏後,金髮男子一個旋身,淡淡地說:「另一個人格還在沉睡,尚未覺醒,不過幾日之後應該會醒來。」


金髮男子丟下這句話後,便疾步離去,不再多留。


另一名有著灰銀色短髮的男子靜靜地注視著薩塔裝睡的臉,眉頭輕挑,淡淡地說:「我知道你已經醒了,薩塔。」


薩塔一驚,但是仍不動聲色地躺在床上,當作沒聽見地繼續裝睡。


「薩塔,你的呼吸有點亂掉,心跳加快,而且你的臉頰邊還有睡痕......」男子挑高著眉,像是有些好笑地看著躺在床上的男孩,淡淡地說。


方才他毫無表情的臉蛋,現在總算是多了一絲生氣和情緒了。


「夠了!」薩塔漲紅了臉,連忙打斷男子的話,忿忿地張眼瞪著他。


他笑,一種莫名悽涼的微笑,他說:「我已經說了別裝睡,這是你逼我的,沒辦法。」


男子作勢無奈的聳聳肩,但是嘴角邊隱忍的笑意似乎洩漏了多餘的情緒。


「你是誰啊?別裝得跟我很熟的樣子!」薩塔扭動著身軀,卻又因為身體上像觸手般的診療儀器,令他有些不悅的想要拔掉。


「可惜我認識你很多年了,你今天十歲,愛挑食、喜歡搗蛋,說謊程度到了臉不紅、氣不喘的地步,睡相很差,有時候是腳掛在上面,頭在下面........」


「你夠了!」薩塔的臉漲得通紅,連忙打斷眼前這人欲說下去的話。


「你不是認為我跟你不熟嗎?沒關係,我會讓你熟悉一下你以前做的事情.......」男子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不必!」薩塔咬牙切齒地打斷他,然後忿忿然地說:「所以你到底是誰?我怎麼都沒記憶我認識你?」


「我叫作里格菲,是與你同種族的人,跟你老爸奈恩特是老友。」男子淡淡地說道,眉頭挑起。「不過因為實驗發生意外,你失去了記憶,雖然只有片段,但是你仍忘了我們。」


「奈恩特?哪位?」他的眉頭蹙得更深了。「還有,什麼同種族?實驗發生意外?你在講什麼啊?」


薩塔一臉茫然的神情看著自稱自己是里格菲的男人。


「我都不知道你這麼喜歡發問問題。」里格菲挑眉,好笑地看著他。「解釋起來有點麻煩,不過我會跟你講──只可惜不是現在。」


里格菲揚起了笑,然後掏出了一把金色刀柄的墨黑匕首,朝薩塔走了過來。


「你、你要幹嘛?」薩塔一驚,下意識地想要往後退,卻因為身上的儀器緊貼在自己的身體上
,無法動彈,只能乖乖地躺在床上。


「幹嘛?」像是感覺到薩塔的緊張般,里格菲揚起了燦笑,拿著匕首走到他的身旁。「哎呀,你之後就會知道了啊!」


倏然,他抓起那些像觸手般的儀器,墨黑匕首一揮,飛快地斬斷了儀器的束縛,在薩塔驚愕的同時,飛快地撈起他的身子,往背上一丟,說:「抓牢!」


薩塔下意識地圈住對方的頸子,還來不及有任何的話語溢出嘴,他便看見里格菲躍至窗邊,倏然掏出了另外一把銀色刀柄的墨黑匕首,雙匕首交錯,赫然朝窗邊的鐵框子斬去。


鐵框子應聲斷裂,同時,房間內也響起了刺耳的警報聲。


「要走了,記得抓緊。」里格菲在出窗子前,還不忘這麼吩咐一聲。


他們離開了,離開了有一個個長柱體聳立的房間。

 


里格菲在那之後其實多次換過住處,薩塔問過他為什麼要這麼麻煩,他只回了一個爽朗的微笑,硬是將對方的疑惑擠回嘴裡,吞進肚內。


在他們離開那裡之後的第二天,「茲塔」從沉睡中醒來了。


而且一醒來就是在心底大哭,害得薩塔就算捂著耳朵也聽得見那要命的哭聲。


里格菲對他說過有關映祖、組織等多種事情。


但是對於他的父母,他卻沒有多提,反而是一臉猶豫的神情看著他不發一語。


薩塔是映祖的人,卻因為「某些問題」而被當成實驗體進入了組織進行實驗。


由於薩塔和茲塔是罕見的「多重性格」,加上又是映祖這種特殊種族的人,所以他們進行多種實驗,想要喚醒另一個人格。


他們的組織叫作「無名」,是一種潛伏於底下的殺手組織,接到的任務通常是暗殺或追殺等比較尋常。


「奈恩特是誰?」某天,薩塔不死心地追問了一次。


「你情夫。」里格菲敷衍了一句,然後繼續切著覘板上的蘋果。


「啥?」薩塔愣了愣,呆呆地問:「什麼是情夫?」


『那、那個.......薩塔.......』這時,茲塔忽然在心底插嘴,有些扭捏地輕聲說:『情、情夫是指有、有婚之妻在外、外面找的男人哦.......』


由於茲塔在交接薩塔意識時,都會找書看打發時間,等待薩塔將身體的自主權接回去,所以自然比薩塔懂得還要多一些。


「里格菲!」聞言,薩塔瞪向了視線飄移不定的里格菲。


「嘖嘖,茲塔跟你說了嗎?」里格菲當下就知道薩塔怒罵的原因為何,肯定是知道那字眼是什麼意思的關係。


最後,這話題仍舊是不了了之了。


『薩塔?』見到自己的呼喊一直沒有得到回應,茲塔不禁困惑地揚高了聲音,試圖吸引薩塔的注意力。


「......抱歉,我想到以前的事情......」薩塔回神,不禁癟了癟嘴,淡淡地道。


忽然,外頭的打鬥聲停下,薩塔聽見了名叫弗德嵐的男子倒抽一口氣的聲音。


「想動真格了嗎?」雖然還是冷著聲音,但是聲音卻有種莫名懼意的弗德嵐試圖揚起微笑來強壯自己的膽子。


只可惜,那膽子在里格菲的面前毫無效用。


墨黑的面具後頭,是一種毫無情緒可言的冰冷臉蛋,里格菲的眸中閃爍著冷意,淡淡地拉開了嘴角,說:「被我廢了一隻手的你,已經沒有多餘的體力應付了,動不動真格,不是都無所謂了嗎?」


「真可惜當時我還跟你討論薩塔他們......誰知道前腳一走,你後腳就帶他們離開,真該死!早知道那時候我應該看緊一點,不然也不會落到這番下場。」


弗德嵐像是有些後悔。


「不。」里格菲輕輕地吐出一個單音,雙匕首輕輕握緊,然後──揚高。「就算你還待在那裡,我也會殺了你之後離開。只不過是晚死跟早死的差別罷了,何必如此在意?」


他揚笑,再冰冷不過的微笑。


「那麼,來世後會有期,弗德嵐。」


匕首揮下。

 


薩塔的眼睛被捂住,正站在他前面的里格菲捂著他的眼睛,就是不讓他看見他身後、房子外頭的慘狀。


「喂,里格菲,放開我!」薩塔去掰他的手指,想要掰開手指看清楚眼前的情況。


「你住嘴,這裡沒有你發言的權利。」對方挑了挑眉,猶帶笑意地看著他說。


里格菲身上的衣服早已破爛不堪,墨黑的面具早已拿下,收進懷裡,雙匕首也紛紛插回了大腿外側的暗袋,身上沾染著血跡,就連那張俊秀的臉蛋也染上了血漬,看起來頗為觸目心驚。


「里格菲!」他想要瞪他,無奈眼睛被捂著,就算瞪了恐怕對方也看不見。


「拜託......薩塔,就聽我這次,不要看.......」里格菲很難得地軟下聲音,輕聲說著。


「......里格菲,我問你,我爸媽是誰?」薩塔不再去用力掰開他的手指,繼而換了一個問題。


里格菲沉默。


「里格菲,我爸媽是誰?」薩塔仰首,縱使他看不見里格菲的臉,卻也能感受到對方臉色的鐵青。


「.......他們原先也是組織的人,因為背叛,所以被滅口了。」里格菲沉默半晌後,才緩慢地開口說道。


他聽見茲塔在哭,很微小的啜泣聲。


他眨動著紅色的眼眸,細聲細氣地說:「這樣你還是可以跟我們講啊!我們不會.......」


「而執行滅口動作的人,是我。」里格菲打斷他的話,語調異常的平板,連一點起伏都沒有。


他聽見茲塔的哭聲轉大,變成了大哭。


咬了咬下唇,那雙被捂著的紅眸逐漸濕潤,一顆豆大的淚珠順著眼框溢出,緩慢的從里格菲的手指下順著臉龐滑下,然後滴落。


『茲塔,』薩塔低喊著。「呐......我們來做一個約定吧?」


茲塔已經泣不成聲,只剩下抽噎的聲音。


『約定好......從今以後,都不能再流出任何一滴淚水!』


後來,里格菲離開了。


原因是什麼?他們兩個也不知道。只知道,那天早上起來之後,便不見里格菲人的影子。

 


之後,梅被擄的前一天。


「話說,茲塔,」薩塔仰躺在草坪上,望著星空,淡聲說:「你去參加那個什麼騎士團比試的時候,你哭了對不對?」


『咦耶?』茲塔一愣,隨即有些慌慌張張的辯解。『我、我沒有落淚啊!只、只是眼框稍微泛紅.....而已啦。』


「......我雖然很想說你在狡辯,不過還是算了。」垂眸,薩塔壞笑說:「別忘了我們那個約定哪!先破壞約定的人嘛......唔嗯,我慢慢想要怎麼懲罰比較好。」


『可、可是薩塔幾乎不會哭啊!這對我不公平!』茲塔抱怨。


「我哭過啊,不過也才那一次而已,你計較什麼?」撇了撇嘴角,薩塔說:「何況約定那時你也沒反駁我啊,現在才抱怨,太遲了老兄。」


『薩塔.......』茲塔無奈地嘆氣,像是有些委屈。


「你住嘴,這裡沒有你發言的權利。」他吐了吐舌頭,然後坐起了身,渾然不知自己的語氣和話都與「某一個人」很相似。


他先是望向了離他們倆頗遠的希爾維雅,以及樹上的那三人,最後抽開了視線,看著月亮,細聲細氣的問:「呐,茲塔,跟在他們的身邊,感覺還挺好玩的吧?」


『雖然有點.......倒楣。』茲塔乾笑幾聲,淡淡地說。


「不過,要是可以......再看見他就更好,是不是?」薩塔的神情忽然有些迷茫,眼睫緩慢地垂下,遮蓋住那異樣的情緒。


『.......會再相遇的。』茲塔低聲說著,像是在低喃,也像是在訴說給自己聽。


『──我們,和里格菲,會再度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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